侍女们围着初七颂经,还做着奇怪的手势,似乎是在请神佛上初七的身,初七神智清晰,可无法动弹,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侍女们在她身上盖上薄纱,喂她喝下奇怪的草药汁。
初七硬咬着牙不肯张嘴,侍女两手一钳,按在她腮帮子处的穴位上弄得她又酸又麻,嘴不停使唤地张开了,一口苦涩的药汁灌到她嘴里,没多久她就觉得气血倒涌,浑身燥热,皮肤上像有无数蚂蚁在啃噬,痒却挠不着。
慢慢的,初七意识焕散了,整个人像是飘在云端之上,被七色彩虹托了起来,耳边的颂经声越来越响,她看到一抹耀眼的金光,金光之中有座欢喜佛,明王手中托着天灵盖制成的碗,明妃手中有支人骨长笛,她听见有个声音在说:“明妃已上身。”
眨眼间,明妃已经幻化成初七的模样,随后被一阵风吹散,只剩下高大的明王。初七惊讶,她想要逃,可是七彩云托起她的身体将她送到了金光之中,明王的跟前,明王眉眼带笑,十分祥和,他朝初七伸出手,笑道:“今日你就能修成佛,从此极乐。”
“不,我不要!”
初七大喊,可叫出去的声音一下子就被风吹散了。
她的面前蓦然多了一根金刚杵,杵上雕了刹罗、夜叉,恶鬼食人图,可怖狰狞。
金光明王像向她伸出了手。
初七狠狠地咬了下嘴唇,一股血腥气瞬间冲向脑门,幻境消散,侍女们正扶着她把她往宝帐中引。
初七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,一把将她们推倒,跌跌撞撞的逃走了,嗡嗡的颂经声萦绕于耳,像是来自她的血、她的骨。
初七分不清东西南北,像无头苍蝇随便撞向一道门,门后是迷宫般的小巷,巷中跪满善男信女。
“明妃逃了!”
有人大叫,善男信女纷纷抬首,看见了惊慌逃窜的初七。
“明妃!明妃!”
他们追了过来,无数只手拦住初七的去路,欲把她拉回阿鼻地狱。
地上无路,初七只得爬墙,可她身上满是香油,手滑得抓不住,一下子从墙上摔下落到一个污糟的沟渠里,沟渠边有个十分隐秘的小洞,初七顾不得洞里的蜈蚣毒虫,蜷身挤了起去,涂抹于身的香油终于有了用处。
急促的脚步声在她头顶上来回踩过,还伴随着人们的叫喊,初七大气不敢喘,蜷缩在这个狭小的臭洞里,没过多久,她的意识又模糊起来,她咬着自己的手,让疼痛逼自己清醒。
半梦半醒之间,初七再次看到了欢喜佛,他高高在上,低垂的眼眸就像在凝视着她,突然,一泼鲜血浇在欢喜佛的脸上,欢喜佛活了,手持金刚杵刺穿了明王的咽喉,然后砍下教徒的头颅,刺穿侍女的身子。
初七打起寒颤,蓦然睁开双眼,落在墙上的影犹如走马灯,她看到一人斩杀而来,人挡杀人,佛挡杀佛,铜锈般的气味在暗中不安涌动。
“初七不在里头。”
“继续找。”
这是谢惟的声音,她认得!
初七欣喜万分,费力地从洞里爬出来,回到被血浸湿的地面。
“郎君……”
她想要说话可声音却像被卡在嗓子里,半点都发不出来。忽然,有阵风吹来,她觉得冷,紧接着她看到了谢惟错愕的脸。
“全都把脸转过去!”
谢惟厉声下令,其身边的黑衣人连忙转过身,以背相对。然而初七听不见他在说什么,跌跌撞撞走向他,一不小心被具尸体绊倒,整个人往血泊里栽,一双有力的手稳稳地接住她,莫名的,身子又燥热起来,蚂蚁再次爬上了她的肌肤。
“郎君。”
她终于能出声了,本想呼救的可听来却像在引诱。谢惟把她抱了起来,她软绵绵的瘫在他身上,手臂犹如缠枝纹,缠上了他的脖颈。
“他们……药……”
初七断断续续的呢喃着,裸露在外的玉肌白得透亮,她犹如早春的桃尚且青涩,但又无比诱人。
谢惟赶紧用紫纱裹住她,生怕春光外泄,紧接着,他打横将她抱起,迈过满地的尸体走了。
巷中,善男信女们跪地哭嚎,如丧考妣,谢惟经过他们面前只说了一个字:“杀。”
刹那间,鲜血四溅,鬼巷成了一条真正的鬼巷,李都督带兵赶到之时,只剩满地残尸,鬼巷明王成了无头王。
李都督望着眼下这烂摊子,直叹气:“谢三郎下手太狠了,这篓子算是捅大了。”
话落,他无奈地向巡城兵卒摆手示意,将整个巷子付之一炬,火光冲天,惊动了这座边城。
初七一路都迷迷糊糊的,回到住地之后,金光与神佛依然飘在云端,只是这回她再次看到了那位身着明光铠,手持长玉弓的天人,他竟然与谢惟长得一模一样。
不知怎么的,初七心里一阵欢喜,忍不住捏起他的脸,然后又放肆地摸上他的身子,奇怪的是触碰到他的刹那燥热就退了下去也不痒了,她像是抓到一根救命草,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身上。
“你的身子凉凉的,真舒服。”
初七抱着他,用脸蹭着他的胸口,渐渐的,耳边有喘息声,不知是出自她的口,还是他的口,有股力量想把她推开,可她不但不退,反而缠得更紧了。
初七眼前再次浮现出那尊欢喜佛,而她成了明妃,情不自禁坐到他的身上……
这就是极乐之境吗?
一晚上的怪梦层出不穷,初七次日醒来已日上三竿,屋子里都是她熟悉的摆设,连香气都格外怡人。一缕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枕边,她有些恍惚地伸出手,触摸起这缕亦真亦幻的光,指尖暖暖的,她从阿鼻地狱回来了。
“初七还没醒吗?她没事吧?”
“应该没事,三郎都弄好了。”
外头响起李商和谢阿囡的谈话,听到“三郎”,初七不由想起梦里的天人,一下子脸就烫了,她想定是那奇怪的熏香害她的,若再次遇到谢惟真不知如何是好,要不就装死算了。
于是初七在房里装了一天的死,直到有人敲门,来人是个小奴婢,说:“三郎吩咐奴来服侍娘子,他说娘子躺了一天该起身了。”
初七莫名有点失望,想着为何不是谢惟,不过这也是一会儿的功夫,三碗羊汤下肚,她又恢复了力气,活蹦乱跳的。
再次见到谢惟时已是第二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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